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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甲熔炉中的青春印记——装甲兵工程学院生活回忆

    深冬的哨岗上,我裹紧那件厚重的军大衣,寒气仍如细针般穿透衣领。这件缀着双排铜扣的墨绿大衣,是巢湖新兵连初冬授装时领到的第一件正式军装。它陪我辗转南京汤山的演训场,随我伏案于皖东三界寒夜的煤油灯下,最终踏入了北京卢沟桥畔的装甲兵工程学院大门。当1987年秋换发干部大衣时,我摩挲着新衣的铜扣,突然意识到:那件陪我在太湖之滨站岗的旧大衣,早已将**钢铁的体温熔铸进我的血脉**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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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质生活的简朴与温暖
    军校的物质世界带着棱角分明的烙印。宿舍由日军马厩改造而成,八人间的铁架床一字排开,白床单绷得如同坦克装甲。每日清晨,我们需将被子叠成棱角锐利的“豆腐块”,书桌上的搪瓷杯柄必须朝同一方向旋转45度。每层宿舍楼的淋浴间永远蒸腾着汗味与水汽,而走廊尽头的网络学习室(九十年代还是图书室)则成了我们抄录坦克电路图的圣地。最难忘冬夜苦读时,将军大衣覆于薄被之上,顿成“双层被褥”。寒气从窗缝钻入,钢笔尖凝了冰,呵气融化后继续抄写《装甲车辆传动原理》,大衣的羊毛领蹭着脸颊,竟觉暖如春阳。

    食堂却是另一番火热天地。开饭哨响,迷彩洪流涌入餐厅。新疆大盘鸡的辣香与杭州小笼包的蒸汽在空气中缠斗,山西刀削面师傅的扯面动作潇洒如舞。每逢中秋,餐券可换特供的芝麻月饼,我们捧着饭盒蹲在足球场边吃边看“迎新杯”球赛。某次我踉跄捡漏破门,东北战友大笑着喊我“装甲兵因扎吉”——这绰号竟随我进了集团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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钢铁意志的锻造场
    军校的时光刻度由哨声切割。中秋月圆之夜,紧急集合哨刺破酣梦。我们打背包冲下楼,教官在月光下冷笑:“节日是拿来战备的!”未达标者罚跑二十圈,达标者需蹲守至他们归来。当最后一名战友踉跄归队,教官却令:“右转弯,跑步走!”全员重跑二十圈。月光下的跑道泛着青白,粗重的喘息声中,有人嘶吼起《军中绿花》,百余人应和如雷鸣。三十四分钟十二秒,我们刷新了学院中秋长跑纪录。

    四百米障碍场才是真正的试金炉。云梯锈迹斑斑,深坑积着昨夜的雨水。我总在矮墙处卡壳,班长夜训后带我加练:“当它是敌军坦克!”某次我飞跃矮墙时膝盖撞裂,鲜血渗进作训服。军医缝合时笑道:“好,履带挂彩章!”三个月后结痂脱落,伤疤形似五角星——这枚“肉体勋章”比任何奖状都珍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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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飞扬的温暖底色
    铁律之下,人性的微光愈显璀璨。生日恰逢平安夜,轮我持枪站岗。寒风中的卢沟桥石狮静默如亘,忽闻身后脚步窸窣——全班兄弟捧着搪瓷饭盒列队出现。盒中是食堂“走私”的卤牛肉,排长贡献了珍藏的泸州老窖。钢枪倚在哨位,我们缩在岗亭分食,酒液灼喉时瞥见远处营房透出的暖黄灯光,像散落大地的星群。

    最动人的是那场“装甲兵版《成都》”创作。毕业前夕,几个学员持dv航拍校园。镜头掠过文体训练中心的穹顶,扫过后山坦克试车道,最后停在卢沟桥的石碑前。有人哼起“在青春飞扬的日子里,我身旁总有你”,众人即兴填词:“走到障碍场的尽头,坐在军体馆的门口”。视频在军营网疯传,离队那日,月台上此起彼伏的“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”,泪与笑在军歌声中凝成琥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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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甲岁月的沉淀与传承
    后山训练场的履带辙痕深处,埋藏着技术传承的密码。我们跪在59式坦克传动舱内测绘齿轮比,机油浸透作训服。教授举着磨秃的粉笔吼:“现代战争是齿轮的咬合战!”某夜突发电路故障,全队打手电研读《火控系统原理》,晨曦微露时坦克观瞄仪重亮红光——那瞬间仿佛触摸到中国铁甲洪流的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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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离校前夜,我最后一次检查t-34训练车。掌心抚过冰凉的前装甲,突然懂得院长所言:“战车是移动的国土。”如今带新兵演习,见列兵畏寒,便解下自己的大衣抛去——看那墨绿色消失在雪雾中,恍若当年班长为我系紧风纪扣的温热手指。

    卢沟桥的石狮在晨雾中渐隐,装甲车的辙印却深烙在生命的底色里。每当我摩挲军大衣袖口的磨痕,耳畔便响起四百米障碍场边的呐喊,舌尖泛起中秋月饼的芝麻香。这所熔炉赋予的不仅是指挥技能,更是在极寒中点燃火种的韧性。当迷彩冬装取代了老式军大衣,新一代学员列队走过训练场,那些挺拔如松的身影里,我望见自己青春最锋利的轮廓——那是用钢铁与热血浇筑的永恒坐标。(李会刚)

责编:吴一